Chronicle IV:Reweaking

Dilemma

Dilemma.n.窘境,进退两难

建议BGM:SelenaGomez-My Dilemma

*老物混更,就是想写[人生中的一段或一个瞬间]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爱情,或许它本身就是一种孤独。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我,我想要离你再近一些,想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可另一个我却将我从你身边推开,不想让我深陷困境。

       一 

       他在梦里看到自己沿着海岸边的礁石慢慢走着,咸腥的海风有些冷,穿过指缝和衬衫流向身后不知名的黑暗和不安。海鸥因为人类的靠近而散开,扑棱着翅膀飞去灰蓝的远空。天空是沉默的苍白,海平线上隐隐能看到巨鲸喷出的水柱和它们深黑的尾巴。脚下没了礁石,站在尽头,脚下是翻滚的海浪,摔打出透白的浪花,深不见底。

       突然从梦中醒来,相叶雅纪睁大眼睛望着自家熟悉的天花板,时间是凌晨三点半。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暗示,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的梦境,不痛不痒,然后再一次又一次在同样的地方醒来。侧身将自己埋入枕头和被子之间,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睡眠。

       梦境突然转换了场景,他沉入了水中,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向上可以看见光线透过水体摇曳生姿,绘出流畅美妙的线条,向下是沉默无底的黑暗,深不可测。他向上游动,触不到仿若近在咫尺的分界线,他向下深浅,沉不到看似永无尽头的海床底。就这样,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水槽一般,昏昏欲睡,没有呼吸的自主意识,也没有闭气的恐慌挣扎。终于,他浮上了水面,经历了一场大梦一般,在浅滩的沙石之间睁开双眼。新鲜的空气充满肺部,阳光肆无忌惮,海浪的声音在耳边循环往复。

      [相叶氏,你醒了么?]打开手机接电话,听到二宫和也的声音,他终于有了一点自己存在于当下时空,而不是梦境中的实感。

      [嗯,刚起。小和怎么了?]电波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相叶氏,你自己约我今天去美术馆的啊,忘记了?我在你家门口很久了诶。]

        拍了拍脸,他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

      [抱歉抱歉,睡过了。]

      [总之,先给我开门吧。]

        顾不得床铺的凌乱,小跑着到玄关开门。

      [相叶氏,不能因为是休息日就这么放松啊,还是你自己的提议。]     

      [抱歉抱歉,我收拾一下就走吧,小和吃早饭了吗?]  

      [没有,待会一起出去吃吧。]

       他点点头算作回应,转身钻进浴室洗漱。二宫和也则熟练的拿出游戏机坐在沙发上大杀四方。

       虽说是两个人难得的休息日,但是对于美术馆来说不过是普通的工作日,人并不是很多。二宫和也刚开始有些想不通相叶为什么想要带自己来,毕竟对方从来都是对艺术很热衷的人,但他天生性子淡怕麻烦,习惯性将所有疑惑转换为理所当然而后闭口不谈,便没有多问。

       相叶在一副巨大的油画面前停住了脚步。这是一张颜色并不那么鲜艳的作品,构图从中间横向分开,上半部分是灯火辉煌的城市,深黑蓝的建筑物高耸入云,点点冷金色的光芒,背景的天空是淡灰黄渐变至蓝色。下半部分是波浪翻滚的海面,不知为何描绘的有些模糊,建筑物的倒影和水纹混合在一起分不清界线。

       他仿佛可以听到钢铁森林的喧嚣渐行渐远,波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光渐渐变暗,最终一切景象都陷入沉默的黑夜,只有万家灯火依然光影灼灼。但那一切都仿佛与自己无关,任凭对岸人情冷暖,升浪滔天,他都置身事外。

     [相叶氏?]察觉到对方的异常,二宫轻轻唤了一声。

     [嗯?啊,抱歉。]他从身临其境的代入感中抽身,下意识的道了歉。

     [你很喜欢这张画?]

     [也不是,就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诶,我以为你会喜欢更鲜艳一些的作品。不过这一幅的色彩层次控制确实很棒。]

     [嘛,我是没有想那么多啦,都是凭着直觉在看。]

     [也是,毕竟是笨蛋嘛。]

     [喂!]

       展览作品比想象中繁多盛大,虽然并没有多么热情洋溢,还是决定全部看完再回去。路过美术馆的咖啡店时,相叶提议喝一杯,两人便分别点了单,坐在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时间已经是深秋,窗外的树叶变得干枯金黄,在风中打旋下落,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一场秋雨一场寒,路人躲着积水小心前行。

       意外的两个人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搅动着自己那杯卡布奇诺,任凭咖啡豆的香气氤氲开带着热度的白雾横亘在两人中间。

        相叶偶尔会看着窗外发呆,他耳边仿佛还可以听到那一阵阵海水的声音,心肺仿佛也有了被腥味灌满的感觉,紧紧的喘不过气。

      [相叶氏?]

      [嗯?]

      [你咖啡喝完好久了,接着走吗?]

      [好。]


        看完展览已经是落日时分,本身出门就晚,二宫顺势因此决定讹相叶一顿晚餐。对方自然没有拒绝,但一整天神不守舍的样子还是让二宫在心里打起了算盘。

        熟悉的荞麦面店家,安静的个室,合乎喜好的料理,以及喜欢的人。

       相叶依然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的将啤酒和料理混合在一起。

     [相叶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相叶显然被吓了一跳,啤酒卡在了嗓子里,顿时咳了起来。

     [没有……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小和嘛……]

     [你明明知道你瞒不过我的。]

       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相叶喝了一大口啤酒,像是要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二宫只是坐在他对面,等着他准备好,慢慢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总有一种错位的感觉。睁着眼睛,明白自己醒着,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明明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没有来过的地方,却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脑子里总在想着,诶,我之前是不是已经做过一遍了?我是不是已经完成这件事了?这样的感觉总是循环往复,就好比你现在坐在我面前,但是事实上我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大概是一次性说了太多话,相叶顿了顿,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很怕自己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会搞砸了什么事,虽然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可脑子里总是在预警,不好的预感持续发酵。眼眶和后脑生疼,必要的时候我还必须要掐自己才能明白自己所处的时空。]

       声音慢慢染上了哭腔,二宫和也知道相叶几近崩溃。他知道他们一向都是习惯于独立承担的人,不习惯对外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即使表现出来也是具有修饰成分。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被监视,都有镜头在忠实的记录,镁光灯的热度将他们带至沸点,可是人体的沸点究竟是多少呢?所有蛛丝马迹都被放到最大,黑白颠倒是家常便饭,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已经没有了话语权。

       对面的相叶开始向自己讲述自己的梦境,漫无边际的海洋,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去便了无踪影的飞鸟,翻滚的灰色云层,触摸不到的阳光。他开始回忆年轻时的他们,虽然不说但大致都能明白。然而时间如白驹过隙,他们都长成了大人,不再有少年时代的恣意妄为,意气风发,也不再有少年时代的坦诚。诚然,他们依然是对方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是有什么已经改变,分寸这种东西已经默默根植于心中。

       二宫想起相叶在采访中的一段话,大意是虽然自己也会有烦恼的时候,但是不会找人商谈,毕竟最后做决定的还是当事人自己,成果好坏虽然与建议人没有直接关系,但是难免还是会对对方造成心理上一定的负担。相叶是如此温柔的人,同时也如此冷漠。不愿意给任何人造成负担,同时也拒绝任何人了解自己的内心。

       [相叶氏,那么,你现在要听听我的梦境吗?]

       [诶?]对方显然是没有意识到对话会是这样的展开,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宫喝了一口啤酒,叹了口气,开始陈述。

        他梦见自己靠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窗前,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层层叠叠的青灰色,高低错落,玻璃幕墙闪烁着点点银光。地平线的远方是遥不可及的大海,在夕阳下反射出温暖的橘色。向上是握不住的流云,橙黄色和蓝色交织错落,沉默无语,向下是微小如爬虫类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没有光,隐没于黑暗。试图推动窗户一跃而下,妄想像电影中一样离开这个时空,奈何不论怎样用力都无济于事。他再一次闭上了眼。

       场景转换到了另一个空间,虽然还是一个人在窗边,但是这次的位置显然好了很多。似乎是位于港区,海岸看得一清二楚。拍打礁石的海浪,腾空而起的海鸥,竭尽燃烧的灯火,急行赶路的车船,消失于海平线的巨鲸。云卷云舒,大海就这样落脚,明波暗涌,来来往往,就去新来,时间敌不过亘古不变的水体。

        醒来已是清晨,空气清冷干燥。起身看看时钟,时间是早上六点。

        相叶听了二宫的梦境似乎并没有缓过劲的征兆,仅仅只是收敛了自己的失态,沉默的喝着啤酒,追加的烤鸡肉串消耗殆尽,却并没有人提出添单的意愿。

     [清醒点了吗?]二宫也没有说破的意愿,他清楚的知道相叶并不像镜头前一般天然大条,事实上是个相当心思细腻的人,处事稳妥滴水不漏。常年的相处,沉默也未尝不是一种默契。有人说,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状态就是一言不发也不会感到尴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起这样的表达,二宫轻轻笑了起来。

    [嗯。我去洗个脸。]

      冷水令人清醒,相叶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疲劳,倦怠,完全没有灯光下元气满满的样子,年岁带来的褶纹在眼尾清晰的令人无法忽视。他在内心嘲笑了一下自己,转身走出去结账。

      出门的时候,二宫已经等在了门外,有些宽松的毛衣和外套,自己送给他的运动鞋。相叶突然有些生气,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一副少年的眉眼几乎不曾有变化。

     [又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

       我们逐渐有了自己的烦恼和忧郁,却化解不开彼此的孤独和苦闷。他们都爱我们皮囊的光鲜亮丽,竭尽所能去挖掘那背后的污浊不堪,所有的荣光皆终于毁灭。这是一个如此饥饿的时代,萌生了如此多欲望的机器,却在寻找幸福的路上无疾而终,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过完我们的一生。

       相叶跟在二宫身后,慢慢的向家的方向走去。对方猫着背的身影在巨大的城市中显得那样苍白。他突然有种无力感,一种什么也无法改变的宿命感,在那之中又被他忽视的陪伴与告白,然而他现在突然想再一次说出口。

      [小和。]

      [嗯?]

      [你还记得你以前在舞台剧的时候和我说的话吗?]

      [记得啊。]

      [抽鬼牌的时候呢?]

      [记得啊。怎么?想再来一遍?]

        他们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三五米,二十年的时光改变了身高和样貌,但是在对方眼中,他们也许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年。故事刚开始的时候,都曾创想过跌宕起伏,波澜万丈以及宏大盛开的结尾。但最终所获得的不过是一个人的质感呼之欲出。

     [小和。]

     [嗯?]

     [我喜欢你。]

     [我知道啊。]

    [想做你紧急联系人的那种。]

       背景里灯影绰绰,十字交叉路口的红绿灯交替往复,铁道上轨道交通刚刚驶过最后一班。晚归的路人行色匆匆,高楼大厦逐渐熄灭了灯光,回归沉寂。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的相叶有些丧气,他紧张的盯着二宫,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回应。二宫叹了口气,抬起了手,一如当年的少年。

     [Stand by me.]

     [Stand by me.]

       他看到阳光终于冲破了一层一层厚重的云层,光柱毫不犹豫的落在海面上,沉闷的海面变得生动起来,波光粼粼,灼人双眼。蓝鲸喷出的水柱折射出彩虹,巨大的尾巴拍起金色的水花,熠熠生辉。

       他看到海面就在自己眼前,大海的咸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海鸥的鸣叫与翅膀抖动的声音。他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背后不再是未知与黑暗。他终于触碰到了风,看到了鲸鱼在海平线上起伏的身影。

       想要追逐光的足迹,但是那份明亮太过炙热,一次又一次触而不及。他们在灯红酒绿中挣扎太久,对待一切虚伪奉承行云流水,看得透所有人的虚情假意,却又看不透所有真心实像。害怕去相信,因为所有的付出得不到对等的回报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恐惧去确认,因为细小的真相也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重量。穷尽一生都在为新鲜感的不断失去而善后,为此苦恼,为此努力,即使只是微小的承认,便也已让人欢欣鼓舞。

        清楚的明白自己的立场,明白自己的工作是贩卖爱与梦想,知道自己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咔嚓咔嚓,慢慢吞噬掉了什么,在巨大的压力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几近崩溃,但表面却不能出现任何异常。

        [相叶氏。]

        [嗯?]

        [余生,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证明爱情,我们都害怕去确认,宁肯一份感情埋于心中,腐烂变质也不肯说出口。这大概是人类最隐忍的感情,知晓你的一切,明白你的喜好,在你身边。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然而,好在我们在穷尽一生之前,跨越山海,来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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