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onicle IV:Reweaking

Papercut(下)

Papercut.n.剪纸,刻纸

建议BGM:Zedd-Papercut

*点文,双总裁,大人的恋爱,

        大野到的时候已经是事发的第二天了,收到樱井和松本的消息时他正在镰仓的海上昏昏欲睡,立刻让船长加快马力回到岸上之后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马不停蹄的赶回东京。

       此时的二宫已经躺在ICU里接受24小时观察了,脸上的灰尘和血污已经处理掉了,露出了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氧气面罩盖在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小了起来。头发为了手术被迫剃掉了一部分,右手的指环也为了包扎而取下,交还到了相叶手里。

       相叶把指环对着医院白色的灯光,银色的圆环折射出不变的光芒,指环内侧刻印的自己的名字依然清晰可见。松本和樱井陪相叶等完二宫的手术就走了,临走前樱井和相叶说了自己的发现,同时交代了有事就打电话。

     [你可坚持住了,别等NINO醒了,你又进去了。]

      于是大野到场时看到的相叶,虽然疲惫,眼睛里尽是红血丝但整个人还算清醒,尚能正常对话。他走到相叶边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是安慰,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就这样挨着坐在ICU门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大野感觉自己可能快睡过去了,才听到了旁边人几不可闻的叹气声。

      [我只是想保护他而已啊,他从小就一个人忍着一切,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大野被问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回答,他想起刚见到NINO和相叶的时候,两个人就像一只豆柴和一只金毛寻回犬。体型稍大的金毛总是被豆柴吐槽的哑口无言,只能仗着身高去糊脸。只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豆柴的性子越来越沉稳,话也越来越少,虽然和金毛的对话依然很有趣,但是怎么说呢,总是隐约有了些低温的东西在里面,可能是所谓的分寸。那时候自己的感慨是什么来着,两个人终于长大了?但是好像又有种失去了什么的难过。

     [医生和NINO都在努力,相叶酱也很努力了,你要相信他们,相信NINO会没事的。我觉得你应该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NINO醒了应该不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吧。]

       相叶有些木然的转头看了看大野,接着点了点头。

     [如果NINO醒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

     [会的。]

       相叶先是回了一趟公司,把昨天没听完的汇报处理完,和助理交代了接下来一周的工作之后开车回了家。回到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空间之后他才是真正感到了疲惫以及从心房深处所透露出来的无力感。手机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耗光了电力,插在充电基座上渐渐恢复元气。相叶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调整好程序把自己扔到了满是热水的浴缸。幼年时代开始的那种无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最开始是面对同桌风间的搬家,之后是好友横山告诉自己要回关西,再后来是二宫说自己要去英国留学。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发现阻止不了之后就会逼迫自己笑着去面对,渐渐养成了所谓温和的个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从未向任何人真正打开心房,因为这样才能使所有的伤害都如同纸张边缘割伤手指一样,不痛不痒。

        但是这一次二宫的事情不太一样,他的心脏超乎寻常的疼痛,那种无力感和绝望几乎要冲出他的肌肉和神经继而在体外爆炸解放,盛开出鲜血浇灌的花。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想保护朋友而挪到了去爱一个人,虽然只是一点点,还尚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二宫。

        相叶再醒来是第二天的六点钟,手机充满电后闹钟又开始兢兢业业的工作了。他看了看未读邮件,基本都是公司业务和关于二宫状况的亲友问候,没有未接来电。把大野的联系方式从联系人里掉出来,想了想又关掉了,相叶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听二宫现在的状况,虽然担心,但是按照大野说的,二宫醒来看到自己一片糟糕,多半是会自责吧,毕竟那个人的心思如此纤细敏感。

       相叶出门的时候习惯性的走到二宫的门前对着门板发呆,他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知道就算自己抬手敲门也不会有人不顾形象的跑来给自己打开,他沉默不语,他终于真切明白在自己醒来的这个清晨,他无法像往常一样有人和他说早上好。

       他挣扎着开车来到公司,让自己沉入工作之中,像往常一样处理各项事务。他看着墙上挂表的指针一圈一圈的走过,他知道他下班唯一想奔向的那个人不会再淡淡的笑着和他说你来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伤口深到他甚至无法振作。

        他想要逃离,想要逃离到隔绝一切通讯信息的远方。他不想看到到处都是那个人的痕迹,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冲动,巨大的力量即将把他压垮,他想要触摸那个人柔软的黑发,听他低沉着嗓子吐槽自己最后再附上一句无奈的你啊。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这段路程就像仿佛可以看到出口光亮却永远无法达到的莫比乌斯环,又像不断按着导航前行却永远会回到原点的埃舍尔空间,甚至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亚里士多德幻觉一般的假象,只要自己努力睁眼就可以摆脱。       
        下班的时间一到,相叶便会开车到医院去看望二宫,在探视时间结束后就回到家里对着天花板发呆,直到支撑不住睡过去。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机械的维持着所谓日常,终于在事发后的第十天接到了大野的电话。

     [相叶酱过来吧,NINO醒了。]

       彼时的二宫刚刚睁开眼,长时间的黑暗之后他无法适应病房明亮的灯光,眨了眨眼也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四周只有仪器嘀嗒的声音,红色和绿色的数据在显示屏上跳来跳去,透明的液体顺着管道注入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麻药的效力退去疼痛返了上来,想抬手把自己撑起来发现还是不动会比较舒服。

       医生和护士在第一时间赶到,检查各项身体指征的变化,主治医生堂本问他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不对劲。二宫摇了摇头,说了一句除了伤口还有点疼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堂本点点头,告诉他各项指征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以及他已经睡了十天了。

      [十天啊……可是我还想睡……]

     [你想再睡也是没关系的,你伤的比较重也需要休息。]

        相叶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二宫又睡过去的画面,他刚想拉着大野问个究竟就被主治医生堂本叫到了办公室。

     [二宫先生刚醒了,但是因为实在伤的很重所以还很虚弱,嗜睡的状态是正常的表现,不用过度担心。还有就是,这种重症醒来除了身体的自我修复之外,还需要病人强大的意志进行支撑。我遇到过的病例就有,身体指征都正常但是病人不愿意醒来的情况。所以相叶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尽量多陪在二宫先生身边,在他有意识的时候和他说说话。]

十一

        相叶听到堂本的话内心先是狂喜,但是稍后又迅速陷入了低谷。多陪在二宫身边是没有问题的,自己调整日程总是能想出办法的,让大野,松本和樱井三个人和自己一起值班总是说不过去,只是所谓病人的意志。相叶突然害怕了起来,他害怕二宫的潜意识里需要的不是自己,这段关系本身就颇有些自己一厢情愿的意味,虽然二宫总是淡淡的就接受了,也说着因为是相叶所以没有关系。所谓大人的忍耐与包容,相叶倒宁愿他干脆的说好与不好,能像小时候一样利落的吐槽自己。

          二宫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坐在夜班巴士上和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一起向着未知的目的地前行。窗外的景色刚开始还是城区,慢慢变成了乡村,直到最后变成无人区,唯一不变的是一直下着雪,很大的雪,他需要隔一段时间就擦擦玻璃才能从温度差中看到外面的世界。天渐渐从黎明过渡到黑夜,车子依然在单向公路上前进,他想开口问问旁边的人这是哪里,却发现自己的舌头长了刺,痛到无法开口,手上裸露的皮肤也渐渐长出了相同的棕色长刺,从筋骨中生长继而突破表皮细胞的禁锢,带着乌黑的血,在透白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他感到无限的恐惧,强忍着剧痛想要求救,却发现周围的人都长着一副副他所不愿面对的,所憎恨的人的脸。那些人齐刷刷的掏出了藏在身后的武器,一瞬间无数的枪口都瞄准了自己。二宫想要逃跑,整个人却被生锈的手铐和脚镣固定在了座位上,他绝望的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那沉闷的响声几乎要突破自己的胸腔。

        他想要唤一个人的名字却不知道从哪个音节开口,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背后空无一人。

        二宫突然从梦中醒来,床边站着因为心跳指数突然急剧上升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医生。

      [二宫先生!二宫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氧气面罩因为二宫的呼吸而蒙上了雾气,他睁大了眼睛却无法聚焦,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开他的身体,他想要大声的呼喊,他想见他。

     [相……叶……]

       二宫再一次陷入了沉睡,眼睛因为刺激而积攒了莹莹泪水,顺着他好看的眼角,慢慢渗到了枕头的纤维里。

       相叶站在ICU门外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如果不是樱井和另外一个护工使劲架着他,多半人已经是冲进去了。他近期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起伏,二宫口型中模模糊糊的那句相叶和眼角的泪水成了压倒他最后的稻草。三十代的男人毫无形象的在ICU门口捂住自己的脸流下了眼泪,他为自己的怀疑感到羞愧,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面对这一幕,饶是以冷静自恃为傲的樱井也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压住内心的冲动,努力镇静着自己的声音对相叶讲话。

      [虽然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应该知道NINO在努力,在努力想要回到你身边,所以,你也赶快把你该办的事办了。我今天来接你的班不是为了陪着你在这里哭来的。]

      [我知道了。]相叶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惨。

       [资料都在这里了,别闹出人命都好说。人已经进局子了,你直接去,会有人接应你。]

十二

       相叶到警局的时候,审讯已经进行了一阵子了。樱井安排的人隔着玻璃冲他点了点头,身后带路的警官就把他带到了里面。

       犯人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刘海稍长,皮肤很白,身型瘦削,穿着普通不过的格子衫,就是那种掉到人群里会很快找不到的那种人。相叶看着他低头一脸阴沉的样子,突然没了脾气。他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要怎么面对伤害二宫的凶手,会痛骂还是会直接动手?但真正面对的时候,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的样子他有点想笑。

     [所以说,你是因为你父亲的公司被二宫事务所查出了偷税的纰漏,并且不肯让你做假证打赢官司,你才给他们寄炸弹的?]

       年轻人只是沉默。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供证这件事你知道吧?证据和之前的笔录都在这里了,签字吧。]

       负责的警官似乎是对于年轻人的沉默感到了厌烦,相叶站在阴影里看了看桌上的计时器,已经一个小时了。

      [你可以指定律师为你辩护,没有制定的话我们会派人来。]

        年轻人还是不说话。

      [你多大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相叶问道,把担当的警官吓了一跳,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22岁。]

      [22岁啊,我知道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根本不会明白失去家人和一切的感觉。]

      [你是在搞笑吗?]

         相叶听到年轻人幼稚的反驳,索性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笑出了声。

       [说你幼稚你可能会不服气,但是这就是事实。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现实就是这样,人生只会每况愈下,越来越差。你会逐渐发现自己无法喜欢上任何人或者事物,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你体会失去的路会长到没有尽头,要是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那我只能说你已经废了。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去体会了。再见。]

        年轻的犯人动了动嘴唇,想组织语言对相叶进行反驳。

       [别努力了,我不会再和你说话了。我的教养不允许我说一些内容,所以我不会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一想到你接下来的人生就是这样了,我还有点兴奋呢。]

       出了审讯室的门,相叶抬手松了松领带,突然感到轻松了不少。他给樱井发了封邮件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他放心。

       樱井坐在ICU门口看着相叶云淡风轻的邮件觉得有点蹊跷,但想了想对方是个三十代的成年人,至于也不至于,就给关系人打了电话表示感谢。

       相叶出了警局没有回医院而是径直回了公司。年轻人的姓氏有些眼熟,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二宫没完成的事情,自己得妥善的帮他做完才是第一要务。

     [你居然没有打人。]看到樱井新回复的邮件,相叶勾了勾嘴角,稍微想了一下给对方回了过去。

     [小翔你是了解我的,我是不会因为那种人而脏了自己的手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借刀杀人。]

      樱井翔收到邮件一个头两个大,二宫还在ICU里躺着不省人事,相叶这边就又要搞事了,他突然觉得认识了十多年以来,这可能才是相叶真正的姿态。

       相叶看过了些时候樱井还没有回复,索性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电脑屏幕上的K线一路暴跌看得他心情十分好,敲了敲键盘,按下回车键,发现到了医院探视的时间,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走岀了办公室。

十三

       二宫彻底清醒是在爆炸发生的一个月后。

        他睁开眼看着之前断断续续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白色空间,有点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身上依然被包裹的有些厚,但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努力偏了偏头发现相叶坐在床边正用Pad在看着什么。

       他知道这是现实了,因为梦境里他从未看到过相叶的脸,现在他却如此清晰,眉骨鼻梁嘴唇,清晰的令人害怕。

    [相叶……]

    [你醒了。]

    [对不起……]

      话还没有说完,相叶伸手理了理二宫的头发,纱布和发丝交织在一起的手感并不是很好。

    [医生说你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完全好也还需要很久,小和你就安心养伤就好,剩下的我来处理。]

    [不,我自己能处理好……]他从相叶的眼睛里看到了之前从未看到的情绪,他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听话,你之前的案子我暂时让你们事务所已经出院的后辈接手了,他们拍着胸脯和我保证说没问题,还说让我交代你好好养伤一定给你报仇来着。]

       听到这话,二宫轻轻的笑了起来。

     [那群笨蛋,告诉他们,搞砸了我扣工资的。]

     [他们肯定能猜到你会这样说的。]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二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相叶,他昏迷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想问的事在说出口之前相叶都告诉了他答案。这个人告诉他事务所的后辈已经恢复好了能接着干活了,告诉他自己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还有虽然没有说出口的,但是在眼睛里藏不住的我很心疼你。

     [啊,对了,之前医生把这个交给我了,我让店里的人清理了一下。]

      相叶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他的戒指。自己当时的状态一定很糟糕吧,戒指多半是被血和灰尘包裹的严严实实。

     [小和你加油好起来啊,我等着给你把戒指戴上。]

    [笨蛋……]

       转出ICU是一个周之后的事情,医生说二宫需要做的就是静养,等时机成熟了再开始复健。摆脱了各项仪器严严实实包围的二宫显得精神好了很多,虽然一天的大多数时间还在睡觉,但是能看出来气色和整体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好。

       相叶还是每天按时在探视时间来报道,他来的时候二宫不全是醒着的。二宫醒着的时候他就和他聊天,没有什么营养的内容也能说上半天,二宫睡的时候他就用手机指挥助理接着干活,或者干脆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一下午二宫的睡颜。松本,樱井和大野偶尔也会在不忙的时候过来探视,刚开始的时候松本还会突然就开始号泣和也哥你终于醒了,一米七的大个子趴在床边哭得像个孩子毫无大人的形象可言,大野被他带着也开始抽泣,樱井则是一脸我只有一块手帕我该给谁的懵逼脸。一般这个时候二宫就笑着摸摸自己这个编外弟弟的头,安慰他好了好了,我还活着好吧,知道你爱我了,好了别哭了。

       开始复健则是出院前的一个月左右,相叶终于如愿以偿的给二宫戴上了戒指,看着对方红耳朵想吐槽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也只是笑着摸了摸二宫的头说,小和要加油呀。

     [别拍了,长得高了不起啊。]

    [了不起。]

       至于二宫每次被教练虐的想用杠铃砸他脚趾的时候都盯着戒指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就是后话了。

十四

        二宫出院的时候才明白樱井和自己说的相叶做了诸多工作的那些诸多工作具体指的什么。事务所在相叶托人找的地方重新开工了,本身就是一片比较成熟的办公场地,添置了些家具,把云端备份的各项资料重新划进电脑,理清之前所有的遗留案件之后就进入了正式运行。山田带着知念那群在事发时和自己一起进医院的后辈已经上窜下跳的忙着案子的善后了,中岛和其他人为了新案子每天忙的看不到人,只有定时的打卡邮件知道这这群人还有一口气。

        回事务所的第一天受到了热烈欢迎,小姑娘们看到自家门面担当的脸白净如初兴奋的疯狂拍照,然而激动不过三秒,二宫大佬一句中气十足的都给我好好工作我还活着,吓得大家一边感叹老大这是真好了一边做鸟兽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和各位当事人作斗争。

      相叶依然会在二宫下班的时候来接他,如果二宫需要加班他就在楼下等,虽然二宫交代了自己已经没事了但还是争不过相叶,只好和前台的小姑娘说相叶要是再来你们就让他在会客室等我。小姑娘立刻疯狂点头,二宫大佬的男朋友性子好人又帅,可以治愈一整天的烦躁不愿意接待的人是智障吗。

       因为医生交代了二宫的身体完全恢复元气是长时间的战斗,不能过度劳累,相叶又养成了周六日打卡的习惯。常常是二宫刚起床没多久就能收到元气满满的问候邮件或者直接是被敲门声搞醒的。当二宫以为自己的日子就这样再一次复位,可以接着像之前一样生活的时候,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平常的周六,二宫听到相叶的敲门声就急急去给他开门。于是,站在门外的相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二宫穿着那件被他惯常当作睡衣的T恤,衣服松松的挂在身上,领口斜着露出了半个白皙的右肩,一头明显是起床没多久的乱毛,不听话的刘海还稍稍挡住了右眼。只有在家才会戴的黑色框架眼镜挂在鼻梁上,琥珀色的眼睛稍稍向上看着自己,更为过分的是当事人还莫名其妙的用衣服兜着一盒冒着热气的牛奶,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腰线和与自己同款的天蓝色内裤。

     [医生让我记得每天起来热牛奶喝,刚拿起来你就敲门,所以我就这样来给你开门了。]

       二宫大概是明白相叶想问什么,凭着多年的默契直接做了解释。他没想到的是,下一秒相叶抬手就抓住自己的两个手腕,面对面把自己压在了玄关的墙上还顺便抬脚关上了门。

      牛奶和眼镜惨兮兮的掉在了地上。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不语的盯着对方看,二宫想把相叶推开,奈何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自己根本对抗不了。

       这个距离太糟糕了。相叶温热的呼吸直接打在自己的脸上,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以摆脱这个困境的话,就听见相叶凑到自己的耳边,哑着嗓子用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调说道。

     [小和你不要这样在一个明知道喜欢你的男人面前毫无防备好不好,我会兴奋的。]

十五

       二宫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睁大了眼睛只能看到对面的墙壁,相叶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能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和味道。他害怕,害怕他所不想面对的终将会成为事实;他害怕,害怕他所不敢想象的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事实上,相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放开了二宫,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架在二宫的鼻梁上,想把牛奶放回二宫手里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力气拿住,只好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继而对还在震惊中的二宫说了句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有事打电话便开门离开了。

       听到相叶关门的声音二宫才回过了神,一瞬间他滑落到玄关的地板上,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他想问相叶为什么,当初不是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么,不是说互相打掩护么,又开始反思自己写的利弊是否本身就是作茧自缚,最终将自己完全陷了进去。二宫觉得愤怒,委屈,恐惧,他觉得相叶给自己造了个陷阱,让自己沉浸在从小到大的默契与温柔里,慢慢的温水煮青蛙;他觉得自己没用,一次又一次试图守在自己界定的那条分界线的一边而不逾越,却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相叶所吸引,听松润说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所念叨的都是相叶的名字;他觉得自己没用,居然输给了自己的潜意识,让自己的生活甚至自己的身上都全是相叶存在的痕迹。

       这样下去不行,他觉得自己要想些办法。

     [你终于对我哥动手了?]

       相叶知道二宫和所里其他人一起为了案子去北海道出差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别闹,我护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动手。]

     [别给我玩文字游戏,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也是字面意思。]

       松本觉得绕来绕去什么也说不清楚,烦躁的让侍者又上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我哥你是知道的,从小就要强的不得了,什么都忍着自己扛。以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忍着,还问他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他告诉我反正说了也没有用,他们忙自己的还来不及呢。你以为他们那是惯孩子么,那根本就是不在意好么。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不对我哥的任何决定加以指责,自己的希望没有回应索性就不再管了,只有做出成绩的时候再跑来吹一波。]

       相叶转着自己的杯子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松本挑眉看了看他有些气结,一口气灌下了杯子里的酒,鼓起极大的勇气跟相叶说了一件他从没听二宫提起的事情。

     [我哥在英国留学时候有一次在图书馆看书太晚了,回公寓的路上遇上了混混,被抢劫,被打到晕过去,好在那些人没有对他做更出格的事情。不过就算做了我哥不说我们也不会知道不是。他连报警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在小巷子里趴着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天刚亮才一个人撑着回去换了身衣服睡了一会儿。那天的教授是个顶严厉的老头子,我哥迟到了还不能解释,挨打淋雨又被训,一个人在国外,多半是很绝望吧。我和他视频的时候,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还交代我说如果你问我他最近为什么没联系了,就告诉你他和教授去调研了。]

       相叶的手停了一下,他只是大概知道二宫一直以来都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一直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对方不想说就算了,强求不是大人的行为。然而他只想问二宫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自己不在的日子他又是怎样逼迫自己迅速的成长起来,变成了现在这副面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样子。

     [哦,你别跟我哥说我都告诉你了,你就当我憋在心里很难受好了,还有就是,你别用对付宠物的那套对付我哥,他心里和明镜一样。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我就不知道了,如果要问他的话多半也是吧。婚礼之后我问过他对于你们两个在一起怎么看,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送上门的答案总比自己去寻找的不尽如人意来的好,而且感情这种事情他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再加上他那个职业,大概是对人性很失望吧。]

十六

       二宫在北海道一共待了接近半个月才回来,除了在出事之后习惯性的给相叶发邮件报平安之外,两个人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他害怕和相叶说话,不想去问那天对方的行为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知道答案,但是又不想承认,宁愿相信相叶是睡昏了头或者早上吃错了饭。相叶在和松本谈话以后也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和二宫汇报,除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会发过去一两张照片之外,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屁的个正常。大野在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他以为二宫给自己从北海道带了新鲜的水产,满心欢喜的过来见人,结果万万没想到这都是有代价的。大人的世界真可怕,我只想回船上和渔具谈人生。

       助理把二宫带来的东西拿走之后就再没进过大野的办公室。二宫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只是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发呆。大野看他那个样子心里飙了无数弹幕,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工作上却总是被二宫时不时的叹气声给叉开。

     [有些事情不自己去克服,自己去对话是不行的哦。]忍不了了,大野躲在电脑屏幕后面装做不经意的样子吐了这样一句话。快到下班时间了,他现在只想立刻去和大海相亲相爱,二宫在这里干坐了一下午,说的话除了开头的我给你带了礼物之外再无其他。

     [我回去了。]二宫倒也干脆,听出了大野的意思抬腿就离开了。

         当晚,相叶就和二宫面对面坐在了他们常去的那家餐厅里。窗外的东京一如既往的灯火辉煌,在落地窗的隔离下冷静而安详,但相叶却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扔到了十八层炼狱的油锅里。这种不好的感觉从下午手机提醒自己的银行卡连续收到了两笔银行转账就开始了。

       转账人的位置清楚的写着:NINOMIYA KAZUNARI。

       二宫新剪了头发,整个人少年般的透明感增加不少。相叶看着二宫从口袋里掏出了和自己右手一模一样的新品戒指,然后咔嗒一声放在餐盘里推到自己面前,用惯常的表情说着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新的,还好它没有下架,接着又把自己右手上的,刻了字的戒指也退了下来说这个旧的你就看着处理吧,虽说刻的相叶雅纪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还是新的比较有诚意。

       看着相叶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二宫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雅纪,虽然我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因为很失礼,但是,我们分开吧。]

    [如果你想来真的……我这一次,就不能惯着你了……]

      相叶盯着二宫,像是要把对方看穿一般。二宫被他直接的视线看得有些难受,下意识的别过脸,假装去看窗外的夜景。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诶?]

       二宫从坐下开始就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以为只是自己的隐形眼镜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移位了,听到相叶的话他才感觉到了脸上的一片冰凉。

       相叶看着他这个样子,顾不得二宫可能的反应迅速收好两个戒指拉起人就走。二宫僵着身子跟在相叶身后任由对方带着自己,他想,这场景和小时候真像啊,自己不愿意出门,这位任性的小伙伴就仗着力气大拉起自己就跑。

       相叶想着,总之先把人带回去再说,到了停车场却发现二宫怎么也不肯上车,只是固执的攥紧了拳头,手指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二宫低着头不敢看相叶的眼睛,只是小声的重复着雅纪,我不能再耽误你了。相叶看着二宫像着了魔一样不断的念着这句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他以为只要把人保护好就不会出事,只要把人留在身边就总会有办法,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低估了二宫对于这件事的介意程度,介意到想尽一切办法去清算他们的过往,始终带着负罪感度过一天又一天。

十七

     [小和……]相叶一时间想不到该说什么,二宫的状态也不像是能听进去话的样子。他直接放弃了对话的打算,张开手臂,把二宫揽进怀里。对面的人超乎想象的瘦小,多半是在北海道的半个月又没有好好吃饭。相叶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把心尖上的这个人逼到了这个程度。

       二宫没有挣扎,任由相叶抱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在地下停车场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对峙着。直到相叶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二宫突然卸下了浑身的力气,把整个人的重量交到了相叶的身上,只是依然没有说话。相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又稍微收紧了手臂,摸了摸二宫的后脑勺,短发在指尖穿梭的质感有些酥麻。回应他的是二宫悄悄攀附到肩胛骨位置的手。

       相叶抬头看了看停车场顶部的管线,纷繁复杂而又自成秩序的黑色线条支撑着整个场地的照明和通风设备。他想起大野在限定茶发售的时候和自己说的那番有些意义不明的话。隐忍的保护虽然是很成熟的做法,但是有时候也要让对方知道你的想法。Papercut,剪纸,刻纸,即使纯白一片也可以杀人于无形,接受手的雕刻,包容着手的横冲直撞,但也会时不时割出一条血痕,无关痛痒。时日久了,纸会变成图案,看起来不再拥有它本身的样貌,但是它依然是纸,就在那里,任凭手怎样动作。而在那之后,手会发现,伤口至深,让它无法再触碰到纸。

        独立,隐忍,融合,大野可以说是哲人了。

       第二天依然是个正常的上班日,两个人在车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对以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提起。相叶专注开车,二宫专注看着窗外的风景。临下车前相叶拉住二宫,在对方狐疑的眼神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险些被主人放弃的戒指。

       二宫下意识想要把手蜷起来躲过,相叶稍微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颇有耐心的把二宫的手指一根一根的舒展开。二宫放弃了和相叶进行力量的角逐,沉默的看着对方再一次给自己戴上戒指,就像自己住院的时候一样,就像他们两个婚礼的时候一样。

     [我会好好努力的。]听到相叶这句话,二宫更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还没来得及问,额头上就多了一个温度源。

       相叶亲了自己。这个认知让二宫僵在了原地。

     [努力让小和爱上我。]相叶回答了自己脑中刚飘过的问题。

     [笨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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